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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程这样走过「前程」 文／李彦春
2000年12月5日下午3时，中国交响乐团团长俞松林以法人身份宣布：经文化部党组研究后决定北京音乐厅、中山公园音乐堂总经理钱程为中国交响乐团副团长。国家工作人员编制外的钱程被体制内收编重任，此番举措被座中200多乐手鼓掌五六分钟。媒体称：掌声一为「钱程来了，有救」；二为迟到的国有文艺团体用人机制改革。钱程发言：「我光荣，我兴奋。从今天起我就是这支最优秀乐团中的一员了，感谢大家对我莫大的信任……一二年后我会证明你们用钱程没错�！故潞�，钱程用热诚、欣喜、温暖形容这一天：「热诚、欣喜是国交，温暖是我自己�！乖僦�，钱程被媒体包围。钱程答记者问：「闹这么大动静，没想到。在我看来，走到这一步顺理成章�！� 怎么顺理成章？钱程回首从前走过…… 「我有梳理乱麻的兴趣」 「污水外流，菜香扑鼻，羊肉泡馍，卤煮火烧，管风琴里捉猫……」1993年的北京音乐厅被媒体形容为音乐殿堂的战国时代，群雄割据着每块地盘。号称以富养文。在音乐厅里经营画廊的钱程想以文养文。他提交了40页的以文养文可行性报告《彻底改善音乐厅的经营管理，使之成为世界音乐殿堂》，30多条改革，条条是道。与其他承包人相比，上级认为钱程的报告实在。于是1993年11月16日签了承包合同，但没人睬钱程。钱程等待，一天，一星期，一个月，钱程每天看杯中烟灰上涨，「看我能扛多久？」扛到1994年3月21日，春分后的第一天，钱程身沐复苏天地，以总经理的身份报到上班。上级问他：「准备好了吗？钱程�！棺砸晕急负昧说那堂幌氲奖恢肮ず涑隼�，「我们不能接受个体户。堂堂国家音乐厅，让个体户管着，不合王法……」上级拍桌子瞪眼，暂时唬住了排斥市场经济的人们。然而，在大半年的时间里，32岁的钱程忍受着寒凝大地。 有个老检票员，爱喝酒，经常带着酒气检票，影响恶劣。钱程派副手提醒，副手刚张口，检票员就骂，追着骂，直追进正在演出的剧场。优雅音乐、酒气、脏话、追赶的剪影，观众惊愕的眼神……钱程决心开了检票员。有人给检票员打气：你不能败在这小子手里。于是检票员提着斧头，脱了裤子见钱程。钱程清醒：震住他即降住一方，杀鸡给猴看，机会就在眼前。几回合较量，钱程赢了。钱程把这称为体制的较量。从此，该斧头搁在钱程办公室，他称镇堂之物。钱程半开玩笑：「有这把斧头垫底，什么样的人都能对付！」这年，演出162场，是1993年的1．5倍。今天，排斥钱程的职工笑说当年心态：「你不光砸了我们的饭碗，还想跳到锅里搅和，没门�！姑幻诺氖陆恿⑸�。1996年冬天的一场演出，有人告诉钱程：「今晚演不了了」�！肝裁�？」「锅炉坏了�！埂改亩盗�？」当过4年钳工的钱程问�！讣跛倩盗��！骨炭悸橇艘换岫担骸改憧梢宰吡��！骨毯投苑蕉济靼�，减速机坏了，两小时就能换台新的，而锅炉一停就上冻，几个月也恢复不了，音乐厅关张无疑。 1996年，钱程提出「365音乐会」，多数人反对，理由种种。比如，空调全坏了怎么办？钱程暂时放弃了。1997年，他再提：「先把双休日都填满了�！埂覆豢赡��！狗炊耘梢炜谕�。1994年，音乐厅的柱子上、墙上贴着大字报──「罢免钱程」等。钱程遭遇「翻车」。钱程总结自己命运：「到节骨眼就翻车。我是越受刺激越来劲儿�！咕」苷饽暄莩�352��；尽管曾承诺实现的30多个梦想只有音乐广场没实现。 在人们归结于体制问题时，钱程说：「难道国有体制愿意乱麻一团？国有体制也有条例，关键是执行不到位，缺乏奖勤罚懒机制，于是，有的人就像又馋又懒的猫，干点活就叫唤，就要吃要喝。我要推行的是奖励机制。像国交这样一流的地位，一流的乐手，一流的排练厅，没有理由干不成事。乱麻不怕，我有梳理乱麻的兴趣�！� 「一切学科的基础是哲学」 1994至1998年，钱程走了三步棋。他把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作为指导思想。从而解决了「为大众还是为小众服务的问题」。钱程认为：「大众买的票就是我们的选票�！狗穸韵竺魅妨�，然后抓老生常谈的「社会效益、经济效益不能两全」。如今，两手都硬。第三步产业化。规模来自优势资源的重新组合配置，钱程善于用人也善于吸纳别人之长惠身养气。 三步棋的走法，钱程说：「学问大了。一切学科的基础是哲学。任何事情的解决都有方法论、系统论�；疃傻闷�，肯定方法好�！乖谌嗣切μ浮�365音乐会」是摘星星时，钱程琢磨怎么让星星垂手可得。钱程的方法让人顿悟：一年52周，每月第一个周六全是钢琴，周日民乐；第二个周六室内乐，周日独唱；第三个……纵横排列，简单易行。依此类推，365日也可夜夜笙歌。1997年初，「365音乐会」奏响。迄今1400多天，她成了精神家园寻觅者的驿站。 同理，现为国交团副的钱程对乐器从挑选招标购买试用保管维修到折旧，有他以哲学垫底的管理方法。他眼里不容「南郭处士」，志学宣王「一一听之」�！冈谖已劾锵肜捏某涫�，没戏�！顾�，「我不怕案例，什么难题都有解，就看制定条例的人怎么验收。效益出自严格的管理�！� 今年10月，钱程发现会客室标牌上有5个指印。对着指印，他想管理上的漏洞。指印一天内没去掉，说明公共区域主管没到现场，等三天，问题出在场务部，一周，是行政主任没尽责，再等，经理失职。钱程等了一周，例会上点了此事。5个部门主管主动认错。 钱程把乐团比作两个音箱，一个主业务、一个管经营。作为主管国交运筹、宣传、销售的他建议给乐手上素养课，他已感到乐手技术的娴熟，而对作品处理得肤浅。艺术总监汤沐海说不识简谱的钱程音乐感受力强。钱程也自信：「指挥挥两下，我就知道他水深水浅。音乐不是懂不懂的问题，而是感受�！共皇都蚱�，并不妨碍钱程成为音乐殿堂的总指挥。汤沐�？粗械恼撬庖坏悖壕纺�，铁腕管理，识人用才，会挣钱敢花钱。汤沐海的理想，让中国交响乐团处于领导性乐团和处处笙歌，这和钱程的天天音乐「琴瑟合鸣」。 为人之道是给予 1999年2月，上级与钱程聊天，东拉西扯中，领导问钱程：「你为人之道是什么？」钱程脱口即出：「给予�！埂父琛沽阶志龆巳们探庸苤猩焦耙衾痔�，时间1999年12月�！父琛谷萌酥室裳哉咝纳�，是否讨好上级？钱程一乐：「365天，天天看人怀着希望进场，带着满足散场，这不就是给予吗？」中山公园音乐堂，1999年演出30场，2000年300场。钱程用数字证明「给予」。 世纪末，钱程盘点走过的路，他剥离出8个阶段── 在所有剧场坐收场租阶段，他要生存并想活得好，他通过北京音乐听众调查报告《谁在听怎么听听什么》确立了市场定位，从而进入与演出单位分成阶段。质量达不到听众要求的矛盾生成了，钱程自己做台目，邀请海外大腕回国演唱演奏。在力不从心的时候，他吸纳社会力量辅佐。竞争对手出现了，为使「东方不败」，既要高质量又要低成本，比如像「朱丽亚四重奏」这种水准的演出，钱程联络南京、广州、上海、深圳分摊成本。接着，市场逼迫钱程从营销领域跨入生产领域打造新产品，比如《唐宋名篇音乐朗诵会》、《呼唤诗神》等。在市场竞争惨烈的情况下，他跟节气口走，把市场做成规模。比如，2000年的打开音乐之门系列音乐会，40天里演出53场。社会效益、经济效益两全其美。 伴随市场经济走过来的钱程对自己进入体制内的前程如何？心里没底。有领导点拨他：「你经历了体制外锤炼，往后需要体制内锤炼，闯过这一关，前程无限�！� 「人的最高境界是朴实，最可贵的品质是坚实，最难守的是韧性，最自豪的是创造性」 12月5日，钱程的呼机上有行字「爸爸妈妈看了今天的晚报」。钱程当选国交团副的事，曾是中学教师的钱程父母以这种方式告知儿子�！杆蔷驼庋�，钱程说。 今天的钱程无疑算成功人士，下面提供的成功人士的成长背景和个性片断也许能给人诠释成功多些角度。 少年钱程喜听大人聊天，而且喜欢把聊天者邀至家中。在谁家都不宽裕的年代，母亲几乎天天为儿子的客人备茶待饭。钱程欢喜「有朋自近处来，不亦乐乎」。成人后，他猛悟自己「憨傻」�！溉绻改干晕⒏惆凳�，我肯定听话，可他们没有�！� 钱程父亲曾给儿子写信谈祖父，信很长，内容大多模糊，钱程清晰记得，父亲说祖父很有韧性。祖父的韧性遗传给了父亲。钱程父母因为出身问题写了22年入党申请书。1979年终于梦圆�！杆悄歉雒腊�！」钱程不解�？山獾氖�，父亲的韧性遗传给了钱程。钱程说：「人的才智、体力、情商、学识都差不多，最后拼的就是韧性。聪明人因没韧性，先走一步，机会留给了不太聪明但有韧性的人。我就有韧性。特别喜欢干在别人看来干不成的事�！� 钱程认为15至19岁是世界观形成阶段。这段时间，他在天津第二纺织机械厂当钳工。车铣刨钳四个工种，前三个有图纸，工人按图纸操作。钳工没有，钱程说钳工是一充满智慧的工种，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调动所有零件使机器良好运转。 钱程知道孙、冯两位师傅死掐，钱程捅咕冯师傅：「咱把老孙的蛐蛐偷了�！够耙粑绰�，冯扯着嗓子对孙：「钱程要偷你的宝儿，你防着点��！」16岁的钱程先愣后醒：「老冯是提醒我，人是靠不住的�！� 钱程天天看师傅「拱猪」。有师傅开口：「看什么看，看书去�！埂该皇榭��！埂改蔷捅程剖��！勾哟�，某角落里的机器上贴一纸片，每天更换。钱程对纸片默念15至30分钟。20年后，江泽民成为《唐宋名篇音乐朗诵会》的座上客。唐宋名篇的选择赖于20年前的背功。不仅背唐诗宋词，还背普希金，目的：「谈恋爱时用得上�！�1999年为纪念普希金诞辰200周年举办的音乐朗诵会，篇目仍来自钳工时代的记忆。钱程承认「城市产业工人对我世界观的形成有影响�！� 1981年钱程考入天津美术学院。他的素描有问题。某教师说，什么叫素描？素描就是改造世界观，素描画不好就是世界观没改造好。钱程猛醒：素描运用的艺术语言：黑白、强弱、虚实、松紧都是矛盾的对立统一。从此，他的素描被教师夸严、韵、整。 毕业创作被分派到女排体验生活。那段时间，钱程视觉里是人的摸爬滚打，听觉里回响着球声，咚──咚──钱程决定了毕业作品：《球声》。用声音表现画面，他犯难！最终袁伟民的话帮他完成了《球声》，「战胜对手不难，难的是战胜自己�！� 1996年冬天，钱程在回家的楼梯上，被人从背后蒙上军大衣，军大衣里面的他被人尽情发泄……眼镜飞了，左眼缝了6针，脸肿胀如球。遭遇劫难后，钱程画了一张准确的劫匪素描给警察。警察说他还挺浪漫。痛定思痛，钱程体验了「干不好遭人白眼，干得好遭人红眼」。他决定不报复，非暴力，如果以暴制暴，水准岂不一样？一个月床上疗伤，他暴露了人的所有弱点。钱父料定儿子：「你站起来后，会比从前走得稳！」 音乐厅的自办杂志，发行8万份，免费赠送的《今日艺术》，钱程自己排版，说是回归本行换脑筋休息。排版意味着「休息」5天5夜。往往在成书后的第一眼，钱程即已明白哪哪不对了，他发誓：「遗憾绝不留给下一期�！刮蚊夥言�，钱程的算盘是「赔钱垫人气」。 「在不和谐中追求和谐，等和谐了，没抓挠了，心里就闹腾，盼着新的不和谐出现。没有大的人生目标，精神上是个流浪者。但小目标一个接一个，做出彩就是目标。10年锤炼，觉得人的最高境界是朴实，最可贵的品质是坚实，最难守的是韧性，最自豪的是创造性�！骨趟底约汉妥约核�。 美院同学10年后见钱程，观察他：「眼神变了�！� 摘自《北京青年报》2000.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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